《通天眼》(Midnight Special,又譯《午夜童靈眼》)是美國備受矚目的新生代導演Jeff Nichols新片,故事描述一位具有某種特殊能力的小朋友Alton(Jaeden Lieberher飾),在他的生父Roy(Michael Shannon飾)陪伴下一路逃亡。

這是小有名氣的Jeff Nichols製作預算最大的電影,風格也融入了驚悚、犯罪、警匪以及科幻元素,但要以商業片或類型片的角度去審視它,那很有可能會看走眼。

我相信多數人看完心裡有太多疑問。小男孩到底從何而來?他的能力為何?能夠輕易控制電腦系統、開門開鎖,但對上軍方追緝卻無能為力?生父為何要把小男孩交給極端宗教狂熱聚集的農莊收養?而那農莊又從何而來?追緝他們的農莊電工又與爸爸Roy有何交情?收留他們的Elden(David Jensen飾)又為何離開農莊?又為何想再看一次小男孩的能力?好友Lucas(Joel Edgerton飾)為何要心甘情願地傾力相助?國安局探員Sevier(Adam Driver飾)為什麼要幫小男孩逃離政府掌控?種種疑問在觀影過後不斷縈繞。

這些向來是觀眾觀影時常浮出腦海的問題,通常電影也會給你答案,因為這樣才是「有邏輯」的電影, 讓你散場時不會抱著滿臉疑惑走出戲院。但Nichols顯然無意解釋這些,對他來說,前因後果一點也不重要,就像拍了四個小時的內容,卻刻意減掉前後一個小時,只留中間過程讓你體會一般。

這樣的用意說明了他不想用常理來處理劇本邏輯,就像小男孩來自於其他世界一樣,「不符合一般人想像」。

所以農莊裡的宗教信徒參照信仰,把小男孩的顯靈話語當做經文內容佈道,也把小男孩當做末日來臨時的救世主、FBI抓住小男孩時,請來兒少諮商師想與他對話,以及逃亡路途上傾力相助的Lucas硬是要求Roy把小男孩帶去醫院就診。這些全都是人類,不管是政府、宗教份子,甚至是老友的思維,而這些看似理所當然的行為、處置對於小男孩來說都是傷害,他不是人,為何要用人類的想法、行為框架他?只有生父Roy最理解這點,以致於他只能幾近偏執地帶Alton逃離這一切,回到Alton原有的世界,正如《E.T.外星人》的結尾一樣。

家庭關係一直以來都是Jeff Nichols關心的主要議題,這次的父子情更是饒富趣味。逃亡過程中,Roy起先給予Alton最嚴密的保護,盡其所能地維護他不受任何傷害。但進行到中段時,我們才發現Roy對Alton的態度並非囚禁似地過度關愛,兩人關係沒有父權的壓迫,也不是上對下的關係,甚至Alton還主動帶著Roy躲到洞穴中逃避追緝,顯示Alton的能動性是存在的,而且在父子關係裡優遊自在。

在我看來,整部片Roy不只是盡全力保護兒子Alton,更重要的是,他總是尊重兒子的意見、相信孩子的能力。原因無他,只有自己才能做自己的主人,他相信Alton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。例如,當Alton面對外界追捕和監控而變得日漸憔悴時,Roy堅持不帶他就醫,因為他了解人類習慣的處理方式並不適合Alton,反倒只會更加造成傷害。只有把孩子當做「主體」看待,尊重他的靈魂,父子關係才能有深化的空間。

劇中最令我感動的一幕,便是Alton和Joy攜手面對朝陽那一刻。Alton了解要回到他該去的地方就必須克服陽光,此時陪伴他的沒有別人,只有父親Roy,兩人一起攜手迎接未知、一起面對恐懼。這是陪伴的力量,也是Alton一路「尋找自己」的最終站。

因為有著Roy的理解和尊重,小男孩才得以「脫離常人,回到本體」,努力釐清自己的樣子並勇於面對,這是通篇解不開的謎團中最精采的隱喻。

片尾,Alton問Roy「你會害怕嗎?」「我會」Roy回道,Alton緊接著說「你不需要擔心我」,Roy搖了搖頭道「Alton, 我永遠擔心著你,事情就是如此。」這不只是Roy對Alton的父愛,也是本片包裝在驚悚、科幻的類型皮衣裡,最真切動人的情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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